那一次單車長征，是我一天內騎過最遠的距離。除了個人紀錄的保持外，一直留在我腦海中的，還有那兩包幫我們撐過回程的營養餅乾……
應高中同學之邀，挑了個周末，我到基隆參加一個單車活動。這個單車活動的設計，就是要求報名者，以一個上午左右的時間，從基隆的安樂區出發，騎完基隆七個行政區，回到安樂區後，就算達成任務。
不到頭城不回頭
是男子漢的約定
一方面趁著假日運動，一方面也是和高中同學敘舊。這讓我想起，上一次和同學們一起騎單車，恐怕至少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吧。
記得從小學、國中到高中，同學們偶爾會利用假日，呼朋引伴沿著濱海公路騎單車出遊，這是當時少年十二十五時，基隆的中學生們很喜歡的休閒活動之一。
對我來說，最有挑戰性的一次，可能是在國二升國三的暑假，一次難忘的單車長征。
那時候，漫漫悠悠的暑假即將結束，趁著開學前的最後假期，也趁著東北季風還沒開始挨著山城的每家每戶敲門擊窗，通報大家基隆綿長無盡的雨季開始前，我和兩位國中同學，挑了一個好天氣的日子，相約一起沿著濱海公路騎單車。
只要天候許可，三不五時，同學們一起騎腳踏車出遊是常有的事。不過，這一次我們把目的地訂在宜蘭頭城，那可是我們這幾個小毛頭個人紀錄的挑戰，印象中，我們最遠曾騎到福隆，還沒騎到頭城過。
「這次，如果不能騎到頭城，絕不回頭！」阿輝握拳，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
「這是男子漢的約定啦！」刀仔附和著。
接著兩個人回頭看了我一眼問：「阿強，你行不行啊！」
「你們兩個肉腳辦得到，我有什麼不行的！」話雖然說得充滿氣魄，但連騎短距離都經常跟不上隊伍的我，心裡其實有些忐忑。沒辦法，先當個一日英雄，會不會漏氣，是隔天的事。
我們約好，隔天在家裡各自吃完早餐後，清晨五點，以中山區的十號碼頭作為出發地，三個人都準時報到。
那時基隆的天空，一道彷彿存於神話世界裡不太真實的彩光，才從山邊濛濛地渲開，我們三個國中生，則以一種彷彿阿姆斯壯登月的豪邁心情，準備遠征頭城。
我騎著父親在我小學五年級時買給我的黃色小越野車，阿輝和刀仔則騎著雜牌腳踏車。三個人先沿著中山一路騎進基隆市區，轉過火車站、小艇碼頭，再沿著中正路騎到海洋大學，然後騎出基隆市，迎向濱海公路旁燦燦的藍海以及連綿一片、覆著綠意的峭壁。
隨著太陽向天空的中央移動，汗水也如雨滴般揮落，這是最考驗體能的時候。在騎到接近龍洞的大陡坡時，我的體力已無法負荷，騎到一半，我放棄了，決定徒步牽車。
餓得發暈騎回程
營養餅乾來救命
阿輝和刀仔免不了在口頭上虧我沒用，但我也有個「好藉口」。
「拜託，我這台是越野車耶，騎這種小車，換你們也騎不完這一段長坡好不好！」
阿輝和刀仔也不能放著我掉隊，於是三個人就一起下來徒步牽車。
「這個坡是不是有名的九彎十八拐啊！路又陡又彎又長，真難騎！」阿輝問。
「九彎十八拐好像不在濱海公路耶！」刀仔搔搔頭答著。
我則是從頭到尾對九彎十八拐在那裡沒概念，只知道，這條坡路，我是「每騎必下（下車）」，從沒好好騎完過。
過了龍洞，後頭的路好騎多了，當時的濱海公路不像現在有那麼多車流，也沒有那麼多大卡車，騎起來相對安全、舒服。我們終於在中午左右，騎到了頭城。
「萬歲，完成任務！」三個人忍不住一陣歡呼，這下回學校時，可有得和同學說嘴了。
「哦！騎了大半天，肚子已經咕嚕咕嚕叫了，我們找地方吃便當吧！」阿輝說道。
這一提醒，我才發現自己還真是餓翻了。
然而，真正的慘劇發生了，我們三個人竟然都忘了帶錢。
「搞什麼！我以為你們兩個會帶錢！」刀仔率先抗議！
「拜託，我也以為你們會帶錢啊！」阿輝也回嘴。
接著，我們三個人搜索著全身僅剩的零錢，湊起來，也只夠買兩包營養餅乾。
「沒辦法，就這麼些錢了！」我嘆了一口氣。
於是三個人就靠這兩包營養餅乾，打發了一頓中餐。
回程的我們學乖了，沒有在中午時就把營養餅乾一次嗑光，而是先分食一包，另一包則一邊騎一邊「省著吃」。
在餓得發暈的情形下騎回程，真是一種艱苦的折磨，騎到後來，我一直覺得一路上都有「金星」相伴，不斷繞著我的腦門旋轉。我們三個人騎騎停停，一路哀飢嘆餓，好幾次都想放棄，看可不可以攔個貨車，請司機載我們回基隆。
但面子問題卡住了腦袋，半途放棄的話，誰也說不出口。終於，三個人靠著毅力，還有最後幾片營養餅乾，在大約晚上八點左右騎回了基隆。
那一次的單車長征，直到現在，仍然是我一天內騎過最遠的距離。而除了個人紀錄的保持外，一直留在我腦海中的，還有那兩包幫我們撐過回程的營養餅乾。
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兩包營養餅乾的絕美滋味，畢竟，當一個人體力透支又餓到極點時，就會知道，營養餅乾，也可以是人間仙境的極品美味！
【2013/10/2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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