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智強

最近帶妻子和二個女兒，一家人到泰國清邁渡假、訪友。過去由於工作忙碌，上一次帶家人出國已是二年半前。

挑了一天，清邁的友人，開車載我們一家人去大象學校參觀。我們先騎大象遊園，體驗居高臨下騎著大象在山路上搖晃行進的特別經驗，二個女兒興奮的一直尖叫。

接下來，大象表演時間到了，踢足球、投籃球、射飛鏢、吹口琴，這些表演可愛又有趣，但其中最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則是「大象畫畫」。

總共有四隻大象出場作畫，看著大象用象鼻揮動著彩筆，一筆一劃地在畫布上創作，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畫著畫著，我開始對四隻大象的創作，品頭論足起來，我指著離我們座位最近的大象對妻說：「這隻顯然比較沒天分。」因為這隻大象從出場到現在，一直用黑色的彩墨一遍一遍、反覆地在描樹幹，看起來很專心、很有耐心，卻很遲頓，畫出來的東西也很單調。

我又指著另一隻大象對妻說：「妳看，這一隻大象，用色豐富，花紅野綠，畫起來生動活潑。」「而且這隻大象，畫畫時極不專心，畫幾下就要停下來踩踩地、用象鼻玩玩土，還真有『藝術家』玩世不恭、放縱不羈的感覺呢！」

當其他的大象都把畫作完成時，只有離我們座位最近的那隻大象還在慢條斯理的作畫，還是一筆又一筆重覆地在描樹幹。

忽然，這隻大象終於不再描樹幹了，當牠把樹幹厚實地描好後，就改以綠色的彩墨，迅速地為樹幹點上繁密的葉子。點著點著，原來看起來土土呆呆、了無生氣的枯幹，竟化身成了一株蒼勁的巨松，筆力萬鈞，其勢若龍蹙虎振，拔劍張弩。我這才知道，為什麼這隻大象要一筆一筆反覆而單調地描樹幹，因為在構圖上，那參天厚實的樹幹，才是全幅畫作給人氣勢洶洶的關鍵。

最後，大象們的畫作標價出售，標價最高的，就是這一隻，一開始被我謿笑最沒天分大象的畫作。

全程靜靜聽我品評大象畫作，微笑不語的妻看了後，淡淡地虧了我一句：「其實，沒天分的是你……」

我忽然領悟，即便是一頭大象，能沈得住氣，堅持做對的事，最後所呈現的作品，就連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都要自嘆弗如，至於在牠還在創作過程中，如我之凡夫俗子對牠的嘲諷與鄙視，大象無須辯解或反擊，因為在這幅作品最後以最高價拍出的當下，我就明白自己的輕薄與膚淺了。

大象昂首闊步地跟在象夫後頭走了，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就像清邁的陽光，暖洋洋的。

首發於2013年10月25日 Yahoo專欄

http://tw.news.yahoo.com/blogs/culture/大象-07525504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