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智強

直到看到基隆中山人行陸橋坍塌的新聞，這段高中時代通勤的青澀記憶，才從隱晦不明的潛意識，回到了鮮活清晰的意識……

基隆的中山人行陸橋崩塌，新聞見報，可能因為我是基隆人，所以那幾天，朋友見到我，總不免要和我談談這個時事話題，不管是不是基隆人，大家都有一些見解。

煤礦場到火車站
心情公式算路線

圖／吳孟芸

高中時的我，住在基隆的孚基仔，以前那裡是一座叫作孚基煤礦的礦場，後來便以孚基仔為地名。

如果以縱貫鐵路為中間線來區分，孚基仔在鐵路西邊的那一側，而基隆火車站則在鐵路東邊。換言之，住在孚基仔的我，如果要去基隆火車站搭火車，就必須跨越縱貫鐵路，而中山橋與31號橋，是住在基隆西半邊的民眾跨越鐵路連通市區的兩個重要橋梁。

我大約每天清早六點左右就要出門，先在孚基仔搭公車到基隆火車站，再從基隆火車站搭火車到八堵，接著從八堵火車站走路到基隆高中上課。

照理講，如果我一路搭著公車到基隆火車站，公車走31號橋，就不需要經過中山橋。那為什麼我常常經過中山橋呢？因為，公車並不是從孚基仔以直線的路徑駛達火車站，而得繞個大彎。

每次公車行抵四分局站時，我就得面臨一個選擇，是要繼續坐公車，讓公車走31號橋開進市區繞一個大圈到火車站？還是在四分局下車，徒步十分鐘左右，跨越中山橋這個捷徑走到基隆火車站搭火車？

如果不下車，那麼，在不塞車的時候，也許走路和搭公車的時間不會差太多。但市區的交通總是壅塞，搭公車往往比走路慢，如果運氣不好，可能比走路要慢個十來分鐘。所以，如果要節省時間，最好是在四分局下車走路。

這只是一般的「心情公式」，而這心情公式，晴天和雨天又會有不同的差別。

基隆多雨，人人皆知，在晴天，我多半會在四分局下車走路，因為走路還不至於太麻煩。

但在雨天，心情就很複雜，雨天走路很不方便，若是下大雨，走上一段，不管有沒有打傘，還是很容易全身被打濕。淋成落湯雞去上學，一整個上午都得忍受全身濕濕黏黏的不舒服感，直到經過半天時間，體溫把衣服「自然烘乾」，身體才會覺得舒服些。

只要見她上了車
心裡點亮一盞燈

另外，不用到大雨的程度，只要是一般的雨天，走太多路，鞋子襪子就會濕透，到了學校，還得把鞋襪都脫了，不然會有兩腳泡在臭水溝快要發霉爛掉的感覺。

一堆同學赤著腳，教室裡充塞著腥鹹的腳氣，那味道雖還不到讓人窒息，但確實頗嗆鼻。還好基隆高中當時是純男校，赤著腳的大男生們，也不顧忌雅不雅觀、氣不氣質這回事。

所以，雨天就別為難自己，四分局站別下車，繼續搭著公車到火車站囉？不對，因為，雨天比晴天更容易塞車，也就是，雨天在四分局下車能節省的時間比晴天多。雨天的路難走、衣鞋易濕，走路要付出的不舒服感比較大，但，可以節省的時間更多。

這是上學時要面臨的選擇，到放學時，面臨的選擇又不太相同了。基本上，回家還是有兩個選擇，一是從火車站直接搭公車回家，另一是從火車站走路到四分局站再搭公車回家。但這時，我多半就會直接搭公車回家。因為上了一天的課，其實身心都累了，基隆火車站是公車的首發站，從首站搭車，比較容易搶到座位。

如果走中山橋到四分局站，不但百分之百不會有位子，甚至連公車都可能搭不到。公車常常會因為客滿，過四分局站而不停，結果費了勁走路到四分局站，可能會因為等不到公車，反而花更多的時間。

大概有十多年不曾憶起了吧，直到看到中山人行陸橋坍塌的新聞，這段高中時代通勤的青澀記憶，才從隱晦不明的潛意識，回到了鮮活清晰的意識。

我一點一滴憶起，每天在公車將臨四分局站前，心中那一股要不要為了節省時間而淋雨走路的小小盤算；一點一滴想起，有幾次天降大雨，又苦等不到公車，為了怕遲到，我掙扎著要不要拿自己的零用錢去搭那些現在被稱為「共乘」、當時基隆人稱為「撿客」的計程車；又一點一滴記起，每天早上上學時，那位常常和自己搭同一班公車、穿著基隆商工制服的短髮秀麗女生。

我從沒想到、或者精確地說從沒勇氣和她說話，但只要見到住在下一站的她上了車，不管晴天雨天，心裡都會多了一分小小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