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智強

但每次經過成功交流道，總是會有一種自然反應的警戒心，身體會不由自主預期那股墜落感的來襲……

「我很好奇，妳在通勤的時候，有沒有什麼意外的邂逅？有沒有男生刻意坐在妳的身邊，甚至向妳表示好感？」在一場聚會上，我問多年來每天都要花三個小時，在台北基隆之間通勤上班的小真。

挑年輕異性身邊坐 
會有一種心理壓力

圖／徐至宏

有時候，電視或電影上會出現因為長時間通勤，而讓男女主角產生情愫的場景，但這種場景，其實並不容易在通勤上班族的身上發生。

晚上車的年輕女性，看到先上車的年輕男性單獨坐著，會慣性地避開，挑別的位子坐。同樣的，晚上車的年輕男性，即便車上有個容貌姣好的OL單獨坐著，也會刻意避開。這似乎成了一種通勤上班族間，不成文的規則。

因此，不要說表示好感甚至醞釀一段通勤之戀，連坐在年輕異性身邊的空位，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如果，刻意挑在年輕異性的身邊坐，會有一種心理壓力，對方會不會覺得自己很奇怪？」小真說。

「嗯！的確是，有時那會是一種非常微弱的期待，如果自己比較早上車，身邊空著位子，這時有一位面貌清秀、體態婀娜的女生迎面走來，你會有一種淡淡的、短促的期待，心想，她會不會在自己身邊坐下，但這種事情幾乎一次都沒發生。」

就這樣，也許在通勤時，就算遇到讓自己有點動心的對象，也還是會默默地跳過她或他身邊的位子，最多就是選個隔一排的座位，保持一定距離欣賞著，這差不多是極限了。

「更何況，上班時還沒清醒，下班時疲倦至極，也很難有心情搞什麼通勤之戀！」

這一段對話，像是一種舊日心情的印證，向十多年前也曾是通勤上班族的我證明，擁有這種心情的不是只有我，也不是只有男生。原來不分男生女生，那是大家在選座位時，心中默默交揉出來的一條線，每個人都被自己約束著，不要越過那條線。

對基隆的通勤上班族來說，基隆的天似乎總比其他的城市要亮得晚，倒不是因為基隆的太陽比較偷懶會賴床，而是一年總有一半雨日的基隆，只要遇到下雨天，早上起床時，天空就會有一種接近黑夜的濛暗。

還記得，十多年前，我剛退伍的時候，通過了公務員高考，被分發到台北服務，服務的機關位在南京東路附近，因此，我每天一大清早，就要從基隆的家，先搭公車到火車站，再跟著長長的人龍，和基隆其他通勤族一起，有秩序地排著隊，等著搭上開往台北南京東路的巴士，開始一天的工作。

通勤族特殊技能
上車後立刻睡著

可能是因為長期潮雨的關係吧，開往台北的客運，車上永遠有一種略略悶窒的味道。坐上座位時，當身體擠壓了座椅，會把椅墊裡那一股和著人工尼龍氣息與濕氣的潮味釋放出來，直接撲向口鼻。這樣的味道，很快就會退散，倒不是味道本身消失了，而是在車上待一陣子，就會適應。更何況，那時候的腦袋裡還殘留著剛從軟床被拔起的昏頓，因此，氣味好或不好，說起來，影響已不大了。

那時候還沒有高速公路巴士乘客要繫安全帶的規則，因此，早上搭客運上班時，上天給了通勤的早鳥們一個公平的選擇：站票的可以早點上車，坐票的要等久一點。因此，這也變成早鳥每天清早的掙扎──要快一點到辦公室？還是圖這一段坐著的舒適？

大多數通勤族似乎都具備一項特殊技能，就是可以在上車後立刻睡著。我也不例外，如果排到坐票，通常在客運從基隆總站出發，於中山橋的橋邊彎過時，我就會像被按下了意識的開關，立刻陷入睡眠。從車子開動到過彎，我想，大概不到二分鐘時間吧！

如果是站票的話，要進入睡眠模式就難一點，也要久一點，但站著睡覺還是難不倒我。通常在客運上了中山高速公路，並進入大業隧道後，我會切換成「淺眠」模式。

不管是坐著睡還是站著睡，我都會像鬧鐘般精準地在客運準備從成功交流道進入台北市區時清醒過來，因為在成功交流道，會有一個高低差很大的「卡卡段」，每次客運走過那裡，就會像雲霄飛車先凌空再落地，車速愈快，墜落感愈強，心臟好像要飛出去一樣。

「對啊！對啊！那可以說是基隆通勤族成長經驗的一部分了！」朋友阿直為這個卡卡段下了一個註解。

現在，經過成功交流道的同一地點，不知是道路有了改善，還是因為現在的車子避震效果比較好，那種騰衝凌空的墜落感不再那麼強烈。

但每次經過成功交流道，總是會有一種自然反應的警戒心，身體會不由自主預期那股墜落感的來襲。當這樣的預期並未發生時，又有一種好像少了什麼的感覺，一種說不出的遺落。

而遺落的不只是記憶中的墜落感，也包括，每天清早上車選座位時，都會在心中畫上的那條線。